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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朝溪山。”溫時也低聲呢喃道。
“是。”
頭頂上傳來裴知予低沈的聲音, 這聲“是”順著裴知予的喉結，落在震顫的胸膛上。
溫時也的耳朵倏然被震了兩下，他摸了摸耳朵, 將臉移開，都忘了跟裴知予生氣。
語氣裏藏著點悲傷，“我會想起來很多事吧，比方說……當年的事。”
裴知予這次沒有回答。
只是擡起手, 手在溫時也棕色發頂上徘徊，想放上去順一順, 可又想到自己懷裏抱著得是一只會炸毛的小貓。
他唇角微微翹起, 最終只是很輕地在那棕色發頂撫了撫。
因為太輕, 溫時也根本沒發覺，他還沈浸在過往的情緒裏，一想到眼前一切在現實中早已被一把大火燒盡，他鼻子就忍不住發酸。
冷風吹動兩人衣袍, 一黑一紅的袍衣糾纏在一起。
溫時也忍不住戳了戳眼前硬邦邦的胸膛，道：“裴知予, 你說我的恐懼會是什麽？會不會我的恐懼, 其實就是大家的恐懼？”
說完，他垂下眼眸，手指不安地攪在一起。
按照現下發生的一切來推理, 當年澤月仙尊的死還有朝溪山的滅亡，似乎都跟他脫不開關系。
他見識過景元洲與他重逢時，那眼裏驚人的恨意。
那裴知予呢？
恐怕只會更恨他吧？
況且裴知予那麽聰明，怎麽會猜不到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呢？
特別是當他的恐懼實質性地出現在大家眼前時, 想必那時的恐懼就不僅僅是恐懼，而是帶著怒火的濃濃恨意。
“不會。”裴知予突然道, 不知為何嗓音有些幹澀。
溫時也楞住，擡起眸來，動了動唇，又垂下眸，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道月牙型陰影。
“裴知予，你知道我說得是什麽嗎？景...元洲之前跟我在星月樓重逢，他...恨我，雖然我不知道現在他為什麽能短暫和我交好，但是——”
“別戳了！”裴知予猛然打斷溫時也。
手指捏住溫時也一直在他胸膛上作亂的手，薄情的眼眸居高臨下看著懷裏皮膚白，長相昳麗，卻一臉懵的男子。
裴知予喉結滾動，唇貼到溫時也耳邊，語氣有些冷硬，回答了溫時也上一個問題。
“別人我不知道，但我不會。”
溫時也瞳孔震顫，驚訝於裴知予的篤定。
但轉念一想，裴知予說他的幻境不會成為恐懼，或許只是單純因為裴知予膽子大。
他張了張唇，還欲再說什麽。
手指卻被裴知予攥得發痛。
他垂下眸，發現自己剛剛沈浸在恐慌裏，就忍不住拿裴知予的胸膛戳著發洩了一番。
但他只不過是戳了兩下，而且也沒用太大力氣，裴知予攥他這麽緊幹嘛？
他忍不住又戳了下，卻感覺到指尖下那片胸膛猛地緊繃起來。
他指尖一顫，只見裴知予身上的玄衣被肌肉緊撐，顯得結實健壯，一股熾熱的溫度透著薄薄的玄衣，傳遞在他指尖上。
溫時也指尖再次一顫。
只聽裴知予嗓音幹啞道：“我說，讓你別戳了，你聽不懂嗎？”
“不戳就不戳，你兇什麽兇？真是小氣。”溫時也努了努唇，將手收回來，可裴知予炙熱的大掌又緊緊包裹著他的手，熱汗在兩人指縫間流淌，黏糊糊的，溫時也不喜歡這種感覺。
“我也不想戳你，你先把我的手放開。”溫時也擡眸道。
可當視線觸碰到裴知予紅到不正常的眼睛，還有額上淌下的熱汗。
他瞳孔猛地一顫，小聲問道：“你怎麽了？這風吹得這麽冷，不會把你吹得染上風寒了吧？”
裴知予卻狠狠閉上眸，再睜開時，眼神嫌棄而又責怪地瞪著溫時也。
“溫時也，你太浪了。你怎麽能隨便戳別人胸膛？”
“浪？我怎麽浪了？”溫時也氣得咬牙，“我們都是男人，被戳一下怎麽了？你這反應才是奇怪，我不過就戳了你一下，你弄得像是被我調戲了一樣。”
“不是嗎？”
“當然不是！我又不是故意的！而且調戲你又不好玩！”
可他剛說完，攥住他手指的大掌卻開始用力。
溫時也痛得大叫，“餵！裴知予！你放開我！都說了不想戳你了！你也不想被我戳！那你把我的手死死按在你胸膛上幹什麽？”
“你是不是有病啊？！快放開我！”
可他無論怎麽說，裴知予都不放開他。
兩人手上的熱汗越黏越多。
溫時也難受極了，情急之下，反手就朝裴知予胸膛捏去。
只是剛捏到，他卻意識到有些不對。
裴知予的胸膛是很硬的，可他似乎捏到了什麽小凸起。
那小凸起一開始還有些軟軟的，可很快就變得很硬。
溫時也疑惑地又捏了捏，卻聽見耳側有道呼吸猛然粗重了。
裴知予隱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， “溫時也！”
溫時也猛地一楞，還未開口說話，就感覺小腹上有了細微的動靜。
那動靜並不是屬於他的。
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，裴知予就突然把他推了出去。
月霖劍上可供人站立的位置本就不多。
溫時也猝不及防，一下子就被推到了劍鋒邊緣，他張開手臂在空中撲通了兩下，面上露出畏懼的表情，張大雙眼看著下方，忍不住啊的一聲叫出來，大罵道：“裴知予！你又抽什麽瘋啊！！！”
“你不想載我就直說！你幹嘛突然把我往下推！我要是掉下去被嚇死了怎麽辦！！”
“裴知予！你真是太狗了！！！”
他一邊罵，一邊奮力地平衡身體。
可罵了許久，他都沒聽見裴知予的動靜。
直到他能穩穩地站在劍上，回頭卻見裴知予脊背微微有些彎曲，玄色身影背對著他。
溫時也挑了挑眉。
見慣了裴知予總是脊背挺直的模樣，這樣一副模樣倒是格外有趣。
他主動湊上去，手搭在裴知予肩上，卻被裴知予高熱的體溫燙得一哆嗦。
他道：“裴知予，你這是怎麽了？難不成冷風把你吹得體內燥熱了？”
他本意只是調侃，卻見裴知予的肩頭竟劇烈地抖動了兩下，然後他看見裴知予耳根到脖子都紅得幾乎滴血。
溫時也心頭怪異。
但也愈發好奇，他的臉再次湊過去，呼吸打在裴知予的脖頸上，張大眼睛想瞅裴知予的臉。
卻聽見裴知予一聲比一聲粗重的喘.息聲。
他叫了一聲，“裴——”
可裴知予突然轉過臉來，俊美鋒利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，額上淌了更多熱汗，雙眼猩紅地看著他，冷聲道：“下去！”
裴知予的聲音很冷。
在溫時也印象裏，裴知予似乎只有跟別人說話時才會用這種語氣。
他努了努唇，“裴知予，你這人講不講道理？是你非要我跟你同乘一把劍，現在還沒到陣眼，你就要把我趕下去，獨.裁也不是你這樣的吧？”
“溫時也！”裴知予卻突然再次重重叫了他一聲，似乎隱忍到了極限，墨色瞳孔不停震顫，看了一眼他不停張合的唇後，又狠狠將頭扭開，冷聲道：“你——下去！”
“就不！你讓我上我就上！你讓我下我就下！你把我當什麽了？”
溫時也叉著腰，十分不服氣裴知予對他頤指氣使的態度。
裴知予額上青筋暴起，似乎根本沒有精力跟他鬥嘴。
溫時也卻愈發好奇。
裴知予真是太奇怪了，一直有意無意背對著他，只有臉側了過來，身子倒是一動不動。
他探出身子，要看看裴知予到底背著他在幹什麽，卻見裴知予兩手不自然地捂在小腹處，一貫松弛有度的狀態被他丟得無影無蹤，
溫時也蹙眉道：“裴知予，你捂著肚子幹什麽？難不成你肚子痛？”
卻見裴知予眉頭狠狠跳動了一下，眼神隱忍地看著他。
溫時也伸出手，“你這也不像肚子疼，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藏了什麽東西？”
可他的手剛要碰上裴知予的手背，就見裴知予手背上遒勁的青筋狠狠跳動了一下，他還未反應過來，裴知予突然擡手，一把直接將他推了下去。
溫時也猝不及防，身體猛地往下墜，他氣得幾乎炸毛，冷風吹亂了他的衣袍和頭發，全部糊在了他的臉上。
但就在剛剛裴知予伸手推他的一瞬間，他似乎看見了裴知予藏得東西，只是裴知予推他的速度太快，他只看到一處黑色的殘影。
那黑色的東西很怪，不像是什麽值錢東西，被跟裴知予顏色相同的玄衣包裹著。
看形狀和長度，難不成裴知予背著他藏了什麽兇器？
可溫時也很快就沒心思琢磨這些了，因為他的身體正在迅速下墜，耳邊盡是呼哧風聲。
現下再掏孔雀翎已然來不及，他在心裏把裴知予狠狠罵了一萬遍，隨後在空中奮力翻轉了一圈，確保等會不要臉先著地。
可下方傳來叁木驚喜的聲音，“魔尊！魔尊！我們在這！！我們在這！”
溫時也並未轉過臉，就當沒看見。
只是想到等會要在叁木和景元洲面前摔個狗吃屎，他就有些覺得頗沒面子。
而在不遠處的高空，推他下來的罪魁禍首——裴知予，依然維持著怪異的姿勢，一動不動站在月霖劍上。
溫時也愈發氣不過，正欲開口大罵。
只聽“錚”的一聲，月霖劍在空中淩冽地一個甩尾，載著劍上的人，“唰”的一下疾速去了遠方，消失在了溫時也眼前。
溫時也努了努唇，而此時他的身體即將與地面接觸，正以為要摔個狗吃屎時，可一陣似有若無的輕風突然出現在他背後，輕輕托住了他。
“砰”的一聲，他還是落在了地上，只是並未有想象中的疼痛。
叁木立馬圍了上來，“魔尊，你怎麽是這樣下來的？澤……澤月仙尊呢？”
溫時也憤怒道：“死了！”
然後拍拍屁股上的灰爬了起來。
景元洲站在一側，並未主動湊上來，他摩挲著下頜，若有所思看著所在的場景。
溫時也此時也不敢湊上去。
他能察覺到，他和景元洲的關系一直處於十分奇怪的狀態中。
若是兩人的交往中沒有具體涉及到朝溪山，那麽兩人還能和平相處，裝作和以前一樣。
可若是涉及到了朝溪山，那麽關系倏然就變得微妙起來了。
溫時也整理了下被風吹亂的頭發和長袍，隨即巡視四周，發現落地的位置竟然是以前弟子犯錯後會面壁思過的祠堂。
四周氣氛突然有些緊繃。
根本不是他剛進幻境時感受到的輕松愉悅。
他意識到，剛進幻境時瞥到的兩個少年，只是幻境中的一縷縮影罷了。
這幻境因恐懼而生，維持這幻境運轉的，必然是讓人恐懼和難受的東西。
“裴知予呢？他怎麽放你一個人下來了？”
長久的寂靜後，森*晚*整*理景元洲終於從祠堂的牌匾上移開眼神，落在溫時也的臉上。
溫時也下意識想對景元洲吐槽一番，可又擔心時機不對，只得將滿腹怨言憋回去，道：“不知道。”
叁木將頭冒出來，“魔尊，你剛剛不是還說，澤月仙尊死了嗎？”
溫時也轉眸瞪著叁木，憤憤道：“我倒是希望他死了好。算了，你們不要提他了，只會徒增晦氣。”
“你和他又怎麽了？”景元洲道：“沒他，這個陣眼也不好解啊。”
眼見景元洲似乎還在正常跟他說話。
溫時也逐漸放下心來，慢慢一點點露出本性，“沒他怎麽不行了？沒他世界自然會轉，這既然是我的恐懼，那就我自己來解決，反正我就算折到這，都不會求裴知予一個字。”
景元洲怔怔盯著溫時也看了一會兒，沒說話。
看得溫時也心裏直發毛，“師弟，怎麽了？是這裏有問題嗎？”
過了很久，景元洲才搖搖頭。
他轉頭看向那塊牌匾，問：“溫時也，你還記得這塊牌匾嗎？”
溫時也隨著景元洲的視線看向那塊牌匾。
上面寫著四個眉飛鳳舞的遒勁毛筆字——知禮明德。
這字是鏡溪真人親手寫的，當年還是他和景元洲親手掛上去的。
原因是因為第一塊牌匾被他和景元洲打架時打出了大窟窿，冬天時冷風呼呼地吹，祠堂裏總是吵得不行，在此面壁思過的弟子完全無法獲得清凈。
終於在一個春天，鏡溪真人親手提了牌匾，將那塊在朝溪山呆了幾百年的老牌匾換了下來。
想到此事，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。
緊繃的氣氛終於變得輕松了點。
景元洲再次問，“溫時也，說說，你跟裴知予到底又鬧了什麽別扭？”
“什麽叫鬧別扭？景元洲，誰叫你禦劍不帶我。裴知予又不知抽什麽瘋，禦劍禦到一半，把我踢了下來。”
“踢了下來？”景元洲不可置信道：“他真的踢你了？用腳踢得？”
溫時也心虛地點點頭。
雖然裴知予是用手推的，但跟用腳有什麽區別。
他道：“對啊，你真沒看到當時他那個樣，兇神惡煞地讓我滾下去，我不依，就一腳把我踢下來了。”
“反正啊，我是看清楚了，跟他這種喜怒無常的人混在一起，是沒有前途的。”
溫時也特意添油加醋說一通，就是希望景元洲能開開竅。
別總見到裴知予就慫得獻殷勤。
可沒想到景元洲絲毫沒同情他悲慘的遭遇，只是問道：“他為什麽踢你？”
溫時也癟了癟嘴道：“他藏了個大寶貝，我想看一眼，他就把我給踢下來了。”
“大寶貝？是什麽樣大寶貝？”
溫時也連筆帶畫，“黑色布包裹著，好像是一個很粗很長的兇器，就被他藏在腹部，反正不讓人看，神秘的很。”
景元洲摩挲著下頜，“很粗很長的兇器？藏在腹部？大寶貝？”
他臉色微微一變，腦海裏想到了不好的東西。
“哢嚓”一聲，禁閉的祠堂大門被打開，幻影如流動的畫般在眼前動了起來。
一個穿著華貴紫衫的少年郎從門口走出，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，對著身邊的白衫弟子道：“溫時也到底犯了什麽錯？惹得師尊這麽生氣，要將他關在密室裏整整閉關三個月？”
那白衫弟子搖了搖頭，“不知道啊。不過，景師兄，咱們師尊你也知道，特別講究天性，過往師兄弟們閉關，都沒有超過一個月的。也不知這次溫師兄到底做錯了什麽，惹了師尊的逆鱗。”
兩人一同搖頭嘆氣，似乎都想不明白這件事。
紫衫少年道：“我還約了下個月和溫時也去朝溪山下看花燈呢，這下好了，計劃也泡湯了。樓下酒館的小廝還說，今年的花燈節比往年都要好看，都要熱鬧好玩呢。”
白衫弟子道：“是呀！聽說是九淵王大赦天下，百姓們終於擺脫了水生火熱的日子，可不開心嗎？聽說這次花燈還有西域美人來表演，那可真是難得一見。”
紫衫少年笑道：“溫時也還就喜歡西域的東西，說色彩鮮艷，看著就是賞心悅目。”
白衫弟子道：“咦，這我倒想起來了，裴師弟也有西域的一半血統，怎麽溫師兄就跟他勢如水火呢？”
紫衫少年搖了搖頭，“有些事說不清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。”
白衫弟子沒得到答案，又道：“景師兄不必煩人，若是想找人陪你去花燈節，師弟也可以陪你去啊！”
紫衫少年再次嘆了口氣，“師弟，你也很好。但你不懂，溫時也雖然惹人嫌，但有他在，似乎花燈會都會好看許多。”
白衫弟子失望地“哦”了一聲，卻又對這話十分認同，他馬上眼睛亮起來。
“溫師兄一貫會熱場子，也玩得開，許多玩樂少了他，確實沒多少樂趣。”
“不如，我們在花燈節那天，把他給拐出來？”
紫衫少年馬上來了興趣，“這是個好主意啊！溫時也肯定也高興！”
兩人湊在一起密謀了一通，甚至連路線規劃都想好了。
轉角處，卻碰到個穿著青衫，滿臉鐵青的大弟子。
兩人正要繞過去。
那大弟子卻攔住了兩人。
“你們剛剛在密謀什麽？要把溫師弟給救出來？”
紫衫少年道：“沒有的事，大師兄，我們說著玩呢。師尊的命令我們哪敢忤逆？”
大師兄面色冷峻，警告道：“景元洲，這事十分嚴重，可容不得你開玩笑。這三個月，溫時也都不許踏出祠堂一步。”
“為什麽？那裏面又黑又冷，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，呆三個月，他會瘋的吧。”
“不管他會不會瘋，都比放出來好。”大師兄道：“景元洲，那天你不在朝溪山，所以不知道。”
“前幾日晚上，溫時也不知為何跟師尊大吵了一架，整個人精神狀態都不對，他說他要逃走，再也不回朝溪山這個吃人的地方了。”
紫衫少年瞳孔震顫，“這不可能！朝溪山對溫時也來說就是他的家一樣！他怎麽可能會說這種話？”
大師兄道：“不管你信不信，但事實就是這樣，那天有許多弟子都看見了。”
“最近修真界並不太平，九淵王大赦天下，卻更是一種危險的征兆。師尊出於謹慎，才將溫時也閉關，在此期間，你們都不許去打擾。”
大師兄說完就走了，留下滿臉愁容的紫衫少年，和一頭霧水的白衫弟子。
“這不可能啊，我們才幾天沒見，溫時也就變成這樣？”紫衫弟子捏著衣袖道。
白衫弟子搖了搖頭，“那天剛巧我也不在，難怪最近朝溪山上下怪怪的，師尊好幾天都皺著眉，訓斥我們時也愈發不留情面了。”
“這事肯定有隱情。”紫衫弟子道：“溫時也說過他沒有家，沒有父母，是師尊把他撿回來的。他還曾說過，就算有天師尊趕他走，讓他出去另立門戶，他都會留在朝溪山。”
白衫弟子嘆氣道：“那我們該怎麽辦？就我們兩人也查不出什麽啊。”
紫衫少年突然一敲頭，道：“哦，對了，子桑呢？好久沒看見他了。”
白衫弟子道：“子桑不是總跟在溫師兄身後嗎？簡直比裴知予還像個跟屁蟲。他性格有些陰郁，我們跟他接觸的並不多。”
紫衫少年點點頭，又道：“裴知予呢？聽人說他回皇室了？”
白衫弟子道：“是啊，聽說裴師弟身體出了點問題，等治好了就回來了。”
“那有沒有法子讓他早點回來？”
“可以傳書給皇室，不過，這需要特別途徑。但是景公子，你們附屬九淵……”
一紫一白的身影慢慢遠去，兩人的交談聲也慢慢在耳邊散開。
溫時也站在幻境外看著這一幕。
似乎很平和，可平和之下卻醞釀著一絲風雨欲來的危險氣息。
他轉眸去看景元洲，只見景元洲眼裏似乎有些濕潤。
溫時也一時無措。
他想景元洲一定是想到了些什麽。
可他腦海裏卻依然是空空的，他知道這應該是悲傷的事，可卻摸不清悲傷的輪廓。
景元洲轉過眸來，看著他，問道：“你都忘了？”
溫時也閉上眼，點了點頭。
景元洲笑了一聲，這笑裏似乎有些苦澀。
他說，“真好，溫時也，你只記得開心的事。”
這句話明明語氣語調都與過去無異。
可溫時也聽在心裏，卻好似刀割一番痛，他垂下頭，輕聲道：“對不起。”
“你要說對不起的人從來就不是我。”景元洲的語調突然有些激動起來，但很快他又平靜。
望著溫時也道：“你知道，我為什麽會短暫與你和好嗎？”
“為什麽？”
“因為有人告訴我，當年的事另有隱情。”景元洲看著他，“我想選擇相信你一次。”
溫時也一時不知該用什麽表情面對景元洲。
景元洲道：“溫時也，這是你的幻境，你的恐懼。它應該能重現當年的一幕吧？”
溫時也心猛地一跳。
他擡起頭來，動了動唇，聲音很輕。
“或許吧。”他說。
他從不敢對不確定的事下結論。
景元洲卻望著他的眼睛，很認真地道：“溫時也，這一次，你可不要再讓我失望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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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朝溪山。”溫時也低聲呢喃道。
“是。”
頭頂上傳來裴知予低沈的聲音, 這聲“是”順著裴知予的喉結，落在震顫的胸膛上。
溫時也的耳朵倏然被震了兩下，他摸了摸耳朵, 將臉移開，都忘了跟裴知予生氣。
語氣裏藏著點悲傷，“我會想起來很多事吧，比方說……當年的事。”
裴知予這次沒有回答。
只是擡起手, 手在溫時也棕色發頂上徘徊，想放上去順一順, 可又想到自己懷裏抱著得是一只會炸毛的小貓。
他唇角微微翹起, 最終只是很輕地在那棕色發頂撫了撫。
因為太輕, 溫時也根本沒發覺，他還沈浸在過往的情緒裏，一想到眼前一切在現實中早已被一把大火燒盡，他鼻子就忍不住發酸。
冷風吹動兩人衣袍, 一黑一紅的袍衣糾纏在一起。
溫時也忍不住戳了戳眼前硬邦邦的胸膛，道：“裴知予, 你說我的恐懼會是什麽？會不會我的恐懼, 其實就是大家的恐懼？”
說完，他垂下眼眸，手指不安地攪在一起。
按照現下發生的一切來推理, 當年澤月仙尊的死還有朝溪山的滅亡，似乎都跟他脫不開關系。
他見識過景元洲與他重逢時，那眼裏驚人的恨意。
那裴知予呢？
恐怕只會更恨他吧？
況且裴知予那麽聰明，怎麽會猜不到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呢？
特別是當他的恐懼實質性地出現在大家眼前時, 想必那時的恐懼就不僅僅是恐懼，而是帶著怒火的濃濃恨意。
“不會。”裴知予突然道, 不知為何嗓音有些幹澀。
溫時也楞住，擡起眸來，動了動唇，又垂下眸，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道月牙型陰影。
“裴知予，你知道我說得是什麽嗎？景...元洲之前跟我在星月樓重逢，他...恨我，雖然我不知道現在他為什麽能短暫和我交好，但是——”
“別戳了！”裴知予猛然打斷溫時也。
手指捏住溫時也一直在他胸膛上作亂的手，薄情的眼眸居高臨下看著懷裏皮膚白，長相昳麗，卻一臉懵的男子。
裴知予喉結滾動，唇貼到溫時也耳邊，語氣有些冷硬，回答了溫時也上一個問題。
“別人我不知道，但我不會。”
溫時也瞳孔震顫，驚訝於裴知予的篤定。
但轉念一想，裴知予說他的幻境不會成為恐懼，或許只是單純因為裴知予膽子大。
他張了張唇，還欲再說什麽。
手指卻被裴知予攥得發痛。
他垂下眸，發現自己剛剛沈浸在恐慌裏，就忍不住拿裴知予的胸膛戳著發洩了一番。
但他只不過是戳了兩下，而且也沒用太大力氣，裴知予攥他這麽緊幹嘛？
他忍不住又戳了下，卻感覺到指尖下那片胸膛猛地緊繃起來。
他指尖一顫，只見裴知予身上的玄衣被肌肉緊撐，顯得結實健壯，一股熾熱的溫度透著薄薄的玄衣，傳遞在他指尖上。
溫時也指尖再次一顫。
只聽裴知予嗓音幹啞道：“我說，讓你別戳了，你聽不懂嗎？”
“不戳就不戳，你兇什麽兇？真是小氣。”溫時也努了努唇，將手收回來，可裴知予炙熱的大掌又緊緊包裹著他的手，熱汗在兩人指縫間流淌，黏糊糊的，溫時也不喜歡這種感覺。
“我也不想戳你，你先把我的手放開。”溫時也擡眸道。
可當視線觸碰到裴知予紅到不正常的眼睛，還有額上淌下的熱汗。
他瞳孔猛地一顫，小聲問道：“你怎麽了？這風吹得這麽冷，不會把你吹得染上風寒了吧？”
裴知予卻狠狠閉上眸，再睜開時，眼神嫌棄而又責怪地瞪著溫時也。
“溫時也，你太浪了。你怎麽能隨便戳別人胸膛？”
“浪？我怎麽浪了？”溫時也氣得咬牙，“我們都是男人，被戳一下怎麽了？你這反應才是奇怪，我不過就戳了你一下，你弄得像是被我調戲了一樣。”
“不是嗎？”
“當然不是！我又不是故意的！而且調戲你又不好玩！”
可他剛說完，攥住他手指的大掌卻開始用力。
溫時也痛得大叫，“餵！裴知予！你放開我！都說了不想戳你了！你也不想被我戳！那你把我的手死死按在你胸膛上幹什麽？”
“你是不是有病啊？！快放開我！”
可他無論怎麽說，裴知予都不放開他。
兩人手上的熱汗越黏越多。
溫時也難受極了，情急之下，反手就朝裴知予胸膛捏去。
只是剛捏到，他卻意識到有些不對。
裴知予的胸膛是很硬的，可他似乎捏到了什麽小凸起。
那小凸起一開始還有些軟軟的，可很快就變得很硬。
溫時也疑惑地又捏了捏，卻聽見耳側有道呼吸猛然粗重了。
裴知予隱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， “溫時也！”
溫時也猛地一楞，還未開口說話，就感覺小腹上有了細微的動靜。
那動靜並不是屬於他的。
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，裴知予就突然把他推了出去。
月霖劍上可供人站立的位置本就不多。
溫時也猝不及防，一下子就被推到了劍鋒邊緣，他張開手臂在空中撲通了兩下，面上露出畏懼的表情，張大雙眼看著下方，忍不住啊的一聲叫出來，大罵道：“裴知予！你又抽什麽瘋啊！！！”
“你不想載我就直說！你幹嘛突然把我往下推！我要是掉下去被嚇死了怎麽辦！！”
“裴知予！你真是太狗了！！！”
他一邊罵，一邊奮力地平衡身體。
可罵了許久，他都沒聽見裴知予的動靜。
直到他能穩穩地站在劍上，回頭卻見裴知予脊背微微有些彎曲，玄色身影背對著他。
溫時也挑了挑眉。
見慣了裴知予總是脊背挺直的模樣，這樣一副模樣倒是格外有趣。
他主動湊上去，手搭在裴知予肩上，卻被裴知予高熱的體溫燙得一哆嗦。
他道：“裴知予，你這是怎麽了？難不成冷風把你吹得體內燥熱了？”
他本意只是調侃，卻見裴知予的肩頭竟劇烈地抖動了兩下，然後他看見裴知予耳根到脖子都紅得幾乎滴血。
溫時也心頭怪異。
但也愈發好奇，他的臉再次湊過去，呼吸打在裴知予的脖頸上，張大眼睛想瞅裴知予的臉。
卻聽見裴知予一聲比一聲粗重的喘.息聲。
他叫了一聲，“裴——”
可裴知予突然轉過臉來，俊美鋒利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，額上淌了更多熱汗，雙眼猩紅地看著他，冷聲道：“下去！”
裴知予的聲音很冷。
在溫時也印象裏，裴知予似乎只有跟別人說話時才會用這種語氣。
他努了努唇，“裴知予，你這人講不講道理？是你非要我跟你同乘一把劍，現在還沒到陣眼，你就要把我趕下去，獨.裁也不是你這樣的吧？”
“溫時也！”裴知予卻突然再次重重叫了他一聲，似乎隱忍到了極限，墨色瞳孔不停震顫，看了一眼他不停張合的唇後，又狠狠將頭扭開，冷聲道：“你——下去！”
“就不！你讓我上我就上！你讓我下我就下！你把我當什麽了？”
溫時也叉著腰，十分不服氣裴知予對他頤指氣使的態度。
裴知予額上青筋暴起，似乎根本沒有精力跟他鬥嘴。
溫時也卻愈發好奇。
裴知予真是太奇怪了，一直有意無意背對著他，只有臉側了過來，身子倒是一動不動。
他探出身子，要看看裴知予到底背著他在幹什麽，卻見裴知予兩手不自然地捂在小腹處，一貫松弛有度的狀態被他丟得無影無蹤，
溫時也蹙眉道：“裴知予，你捂著肚子幹什麽？難不成你肚子痛？”
卻見裴知予眉頭狠狠跳動了一下，眼神隱忍地看著他。
溫時也伸出手，“你這也不像肚子疼，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藏了什麽東西？”
可他的手剛要碰上裴知予的手背，就見裴知予手背上遒勁的青筋狠狠跳動了一下，他還未反應過來，裴知予突然擡手，一把直接將他推了下去。
溫時也猝不及防，身體猛地往下墜，他氣得幾乎炸毛，冷風吹亂了他的衣袍和頭發，全部糊在了他的臉上。
但就在剛剛裴知予伸手推他的一瞬間，他似乎看見了裴知予藏得東西，只是裴知予推他的速度太快，他只看到一處黑色的殘影。
那黑色的東西很怪，不像是什麽值錢東西，被跟裴知予顏色相同的玄衣包裹著。
看形狀和長度，難不成裴知予背著他藏了什麽兇器？
可溫時也很快就沒心思琢磨這些了，因為他的身體正在迅速下墜，耳邊盡是呼哧風聲。
現下再掏孔雀翎已然來不及，他在心裏把裴知予狠狠罵了一萬遍，隨後在空中奮力翻轉了一圈，確保等會不要臉先著地。
可下方傳來叁木驚喜的聲音，“魔尊！魔尊！我們在這！！我們在這！”
溫時也並未轉過臉，就當沒看見。
只是想到等會要在叁木和景元洲面前摔個狗吃屎，他就有些覺得頗沒面子。
而在不遠處的高空，推他下來的罪魁禍首——裴知予，依然維持著怪異的姿勢，一動不動站在月霖劍上。
溫時也愈發氣不過，正欲開口大罵。
只聽“錚”的一聲，月霖劍在空中淩冽地一個甩尾，載著劍上的人，“唰”的一下疾速去了遠方，消失在了溫時也眼前。
溫時也努了努唇，而此時他的身體即將與地面接觸，正以為要摔個狗吃屎時，可一陣似有若無的輕風突然出現在他背後，輕輕托住了他。
“砰”的一聲，他還是落在了地上，只是並未有想象中的疼痛。
叁木立馬圍了上來，“魔尊，你怎麽是這樣下來的？澤……澤月仙尊呢？”
溫時也憤怒道：“死了！”
然後拍拍屁股上的灰爬了起來。
景元洲站在一側，並未主動湊上來，他摩挲著下頜，若有所思看著所在的場景。
溫時也此時也不敢湊上去。
他能察覺到，他和景元洲的關系一直處於十分奇怪的狀態中。
若是兩人的交往中沒有具體涉及到朝溪山，那麽兩人還能和平相處，裝作和以前一樣。
可若是涉及到了朝溪山，那麽關系倏然就變得微妙起來了。
溫時也整理了下被風吹亂的頭發和長袍，隨即巡視四周，發現落地的位置竟然是以前弟子犯錯後會面壁思過的祠堂。
四周氣氛突然有些緊繃。
根本不是他剛進幻境時感受到的輕松愉悅。
他意識到，剛進幻境時瞥到的兩個少年，只是幻境中的一縷縮影罷了。
這幻境因恐懼而生，維持這幻境運轉的，必然是讓人恐懼和難受的東西。
“裴知予呢？他怎麽放你一個人下來了？”
長久的寂靜後，森*晚*整*理景元洲終於從祠堂的牌匾上移開眼神，落在溫時也的臉上。
溫時也下意識想對景元洲吐槽一番，可又擔心時機不對，只得將滿腹怨言憋回去，道：“不知道。”
叁木將頭冒出來，“魔尊，你剛剛不是還說，澤月仙尊死了嗎？”
溫時也轉眸瞪著叁木，憤憤道：“我倒是希望他死了好。算了，你們不要提他了，只會徒增晦氣。”
“你和他又怎麽了？”景元洲道：“沒他，這個陣眼也不好解啊。”
眼見景元洲似乎還在正常跟他說話。
溫時也逐漸放下心來，慢慢一點點露出本性，“沒他怎麽不行了？沒他世界自然會轉，這既然是我的恐懼，那就我自己來解決，反正我就算折到這，都不會求裴知予一個字。”
景元洲怔怔盯著溫時也看了一會兒，沒說話。
看得溫時也心裏直發毛，“師弟，怎麽了？是這裏有問題嗎？”
過了很久，景元洲才搖搖頭。
他轉頭看向那塊牌匾，問：“溫時也，你還記得這塊牌匾嗎？”
溫時也隨著景元洲的視線看向那塊牌匾。
上面寫著四個眉飛鳳舞的遒勁毛筆字——知禮明德。
這字是鏡溪真人親手寫的，當年還是他和景元洲親手掛上去的。
原因是因為第一塊牌匾被他和景元洲打架時打出了大窟窿，冬天時冷風呼呼地吹，祠堂裏總是吵得不行，在此面壁思過的弟子完全無法獲得清凈。
終於在一個春天，鏡溪真人親手提了牌匾，將那塊在朝溪山呆了幾百年的老牌匾換了下來。
想到此事，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。
緊繃的氣氛終於變得輕松了點。
景元洲再次問，“溫時也，說說，你跟裴知予到底又鬧了什麽別扭？”
“什麽叫鬧別扭？景元洲，誰叫你禦劍不帶我。裴知予又不知抽什麽瘋，禦劍禦到一半，把我踢了下來。”
“踢了下來？”景元洲不可置信道：“他真的踢你了？用腳踢得？”
溫時也心虛地點點頭。
雖然裴知予是用手推的，但跟用腳有什麽區別。
他道：“對啊，你真沒看到當時他那個樣，兇神惡煞地讓我滾下去，我不依，就一腳把我踢下來了。”
“反正啊，我是看清楚了，跟他這種喜怒無常的人混在一起，是沒有前途的。”
溫時也特意添油加醋說一通，就是希望景元洲能開開竅。
別總見到裴知予就慫得獻殷勤。
可沒想到景元洲絲毫沒同情他悲慘的遭遇，只是問道：“他為什麽踢你？”
溫時也癟了癟嘴道：“他藏了個大寶貝，我想看一眼，他就把我給踢下來了。”
“大寶貝？是什麽樣大寶貝？”
溫時也連筆帶畫，“黑色布包裹著，好像是一個很粗很長的兇器，就被他藏在腹部，反正不讓人看，神秘的很。”
景元洲摩挲著下頜，“很粗很長的兇器？藏在腹部？大寶貝？”
他臉色微微一變，腦海裏想到了不好的東西。
“哢嚓”一聲，禁閉的祠堂大門被打開，幻影如流動的畫般在眼前動了起來。
一個穿著華貴紫衫的少年郎從門口走出，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，對著身邊的白衫弟子道：“溫時也到底犯了什麽錯？惹得師尊這麽生氣，要將他關在密室裏整整閉關三個月？”
那白衫弟子搖了搖頭，“不知道啊。不過，景師兄，咱們師尊你也知道，特別講究天性，過往師兄弟們閉關，都沒有超過一個月的。也不知這次溫師兄到底做錯了什麽，惹了師尊的逆鱗。”
兩人一同搖頭嘆氣，似乎都想不明白這件事。
紫衫少年道：“我還約了下個月和溫時也去朝溪山下看花燈呢，這下好了，計劃也泡湯了。樓下酒館的小廝還說，今年的花燈節比往年都要好看，都要熱鬧好玩呢。”
白衫弟子道：“是呀！聽說是九淵王大赦天下，百姓們終於擺脫了水生火熱的日子，可不開心嗎？聽說這次花燈還有西域美人來表演，那可真是難得一見。”
紫衫少年笑道：“溫時也還就喜歡西域的東西，說色彩鮮艷，看著就是賞心悅目。”
白衫弟子道：“咦，這我倒想起來了，裴師弟也有西域的一半血統，怎麽溫師兄就跟他勢如水火呢？”
紫衫少年搖了搖頭，“有些事說不清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。”
白衫弟子沒得到答案，又道：“景師兄不必煩人，若是想找人陪你去花燈節，師弟也可以陪你去啊！”
紫衫少年再次嘆了口氣，“師弟，你也很好。但你不懂，溫時也雖然惹人嫌，但有他在，似乎花燈會都會好看許多。”
白衫弟子失望地“哦”了一聲，卻又對這話十分認同，他馬上眼睛亮起來。
“溫師兄一貫會熱場子，也玩得開，許多玩樂少了他，確實沒多少樂趣。”
“不如，我們在花燈節那天，把他給拐出來？”
紫衫少年馬上來了興趣，“這是個好主意啊！溫時也肯定也高興！”
兩人湊在一起密謀了一通，甚至連路線規劃都想好了。
轉角處，卻碰到個穿著青衫，滿臉鐵青的大弟子。
兩人正要繞過去。
那大弟子卻攔住了兩人。
“你們剛剛在密謀什麽？要把溫師弟給救出來？”
紫衫少年道：“沒有的事，大師兄，我們說著玩呢。師尊的命令我們哪敢忤逆？”
大師兄面色冷峻，警告道：“景元洲，這事十分嚴重，可容不得你開玩笑。這三個月，溫時也都不許踏出祠堂一步。”
“為什麽？那裏面又黑又冷，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，呆三個月，他會瘋的吧。”
“不管他會不會瘋，都比放出來好。”大師兄道：“景元洲，那天你不在朝溪山，所以不知道。”
“前幾日晚上，溫時也不知為何跟師尊大吵了一架，整個人精神狀態都不對，他說他要逃走，再也不回朝溪山這個吃人的地方了。”
紫衫少年瞳孔震顫，“這不可能！朝溪山對溫時也來說就是他的家一樣！他怎麽可能會說這種話？”
大師兄道：“不管你信不信，但事實就是這樣，那天有許多弟子都看見了。”
“最近修真界並不太平，九淵王大赦天下，卻更是一種危險的征兆。師尊出於謹慎，才將溫時也閉關，在此期間，你們都不許去打擾。”
大師兄說完就走了，留下滿臉愁容的紫衫少年，和一頭霧水的白衫弟子。
“這不可能啊，我們才幾天沒見，溫時也就變成這樣？”紫衫弟子捏著衣袖道。
白衫弟子搖了搖頭，“那天剛巧我也不在，難怪最近朝溪山上下怪怪的，師尊好幾天都皺著眉，訓斥我們時也愈發不留情面了。”
“這事肯定有隱情。”紫衫弟子道：“溫時也說過他沒有家，沒有父母，是師尊把他撿回來的。他還曾說過，就算有天師尊趕他走，讓他出去另立門戶，他都會留在朝溪山。”
白衫弟子嘆氣道：“那我們該怎麽辦？就我們兩人也查不出什麽啊。”
紫衫少年突然一敲頭，道：“哦，對了，子桑呢？好久沒看見他了。”
白衫弟子道：“子桑不是總跟在溫師兄身後嗎？簡直比裴知予還像個跟屁蟲。他性格有些陰郁，我們跟他接觸的並不多。”
紫衫少年點點頭，又道：“裴知予呢？聽人說他回皇室了？”
白衫弟子道：“是啊，聽說裴師弟身體出了點問題，等治好了就回來了。”
“那有沒有法子讓他早點回來？”
“可以傳書給皇室，不過，這需要特別途徑。但是景公子，你們附屬九淵……”
一紫一白的身影慢慢遠去，兩人的交談聲也慢慢在耳邊散開。
溫時也站在幻境外看著這一幕。
似乎很平和，可平和之下卻醞釀著一絲風雨欲來的危險氣息。
他轉眸去看景元洲，只見景元洲眼裏似乎有些濕潤。
溫時也一時無措。
他想景元洲一定是想到了些什麽。
可他腦海裏卻依然是空空的，他知道這應該是悲傷的事，可卻摸不清悲傷的輪廓。
景元洲轉過眸來，看著他，問道：“你都忘了？”
溫時也閉上眼，點了點頭。
景元洲笑了一聲，這笑裏似乎有些苦澀。
他說，“真好，溫時也，你只記得開心的事。”
這句話明明語氣語調都與過去無異。
可溫時也聽在心裏，卻好似刀割一番痛，他垂下頭，輕聲道：“對不起。”
“你要說對不起的人從來就不是我。”景元洲的語調突然有些激動起來，但很快他又平靜。
望著溫時也道：“你知道，我為什麽會短暫與你和好嗎？”
“為什麽？”
“因為有人告訴我，當年的事另有隱情。”景元洲看著他，“我想選擇相信你一次。”
溫時也一時不知該用什麽表情面對景元洲。
景元洲道：“溫時也，這是你的幻境，你的恐懼。它應該能重現當年的一幕吧？”
溫時也心猛地一跳。
他擡起頭來，動了動唇，聲音很輕。
“或許吧。”他說。
他從不敢對不確定的事下結論。
景元洲卻望著他的眼睛，很認真地道：“溫時也，這一次，你可不要再讓我失望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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